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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秦】蓝莲花(大结局)

第十二章

警局在池子的案子完结后,真真正正给里面的革命同志们放了一个星期的长假,谁让警局公务人员休个三天假期都能碰上绑架的,这年头人民的公仆也不好当啊:放假有风险,约饭需谨慎。谭局再三强调了这次放假的口号之后,给大家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会,群里发消息说谭局请客吃小龙虾,要求警局工作人员必须全部到场,大宝回的最快:就来。
她到了警局才发现她是来的最晚的,就连一向不喜欢这种下班后同事聚会的秦科长也来了,大宝坐下就说,“老秦,你怎么也来了?”
秦明惯常冷漠,“我为什么不能来?”
“哦哦,对对对,”大宝想起什么似的点点头,暧昧地捅捅他胳膊,“老秦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她目光有所指向的往林涛那瞥了瞥,秦明不为所动,“你要是想去扫一个月的厕所就直说。”
“来来来,喝喝,林队。”
桌子那头小黑这帮下属正跟林涛没大没小的开着玩笑,接到小姜的暗号,小刘不怕死的第一个顶上去,“林队,秦科长也不太能喝,这杯你就替了吧。”
林涛的酒量也不差这一杯两杯的,接过来以后都喝了一半才发现自己貌似被套路了,“他的酒干吗我喝啊?”
说完觉得更不对了,这越描越黑的奇怪感是哪来的,小黑万年挽场手,“诶林队,别听他瞎说,谁的酒谁喝不是喝啊,来来。”
“来你个头,”林涛并不买账,那要不人家是刑警队长呢,侦查与反侦察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呢,“你这都哪听来的?”
小张就是第二名敢死队队员,“那全局上下,在我们男性警员中,秦科长不就跟您关系最好吗,他的您不喝谁喝。”
嘿,说的还挺振振有词。
“我看你们都是平时跟我贫惯了吧,一个个是不是明天都想来加班啊?”
“不是不是。”
“涛涛,”关键时刻还是大宝来救场,“老秦说他不喝酒,你给他点碗粥吧。”
林涛看过去的时候,秦明正把手边倒好的那杯啤酒往边上大宝的位置推,他平常不喜欢吃的喝的玩意多了去了,不喜欢啤酒味也正常,再说他脚上的伤没有好也不适合喝酒。
秦明也不是时时都肯来这种大排档的。
林涛还是点了份蔬菜粥,他让小张往那边移了移,腾出两个座位跟大宝说,“你和老秦坐这边来吧。”
“得嘞,”大宝笑着领命小跑回去,一伸手截住秦明刚倒好自己的那杯酒,“老秦,别喝了。”
“不是你刚才要喝酒的吗,”秦明皱着眉,“又不喝了?”
“喝什么,走走走,”她拿起旁边椅子上秦明和她的外套,又拉着他往林涛那桌走,“我给你叫了你最爱的粥,你不是讲究健康饮食吗,喝粥去。”
秦明对酒精的热爱确实没有林涛那么深,而且他也确实不怎么喜欢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大宝说给了他碗粥他也就没有异议的接受了。大宝完成任务似的冲林涛递过去一个眼神,利利索索的戴上手套给一个小龙虾掐头去尾。秦明食不言寝不语,但丝毫不影响这群人的热闹,况且这还是一群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下属。
“林队,别再喝了,秦科长一个人可抬不动你。”
这些人怎么什么都知道,作为一个领导我怎么连点自己的隐私都没有?!
林涛很愤怒,难道真的是自己这个队长平常做的太失败,以至于下属对自己的私生活一清二楚,转念一想,自己和秦明都在警局他们以后又迟早得知道,还不如现在说清楚了方便。
他刚想跟他们说清楚他和秦明的关系,小黑突然站起来白了一眼刚刚说话的小李,“会不会说话啊?!这孩子,林队别往心里去。”
“您……和秦科长待会谁开车回去?”
林涛,“……”
秦明,“……”
林涛话在嘴边转了又转,“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早就知道了,您和秦科长关系平常好的就不一般,”小黑的眼色在林涛和秦明之间来回转悠,“最近……”
秦明听到这话下意识想反驳,“不。”
他在桌子底下蓦然收紧的手被林涛紧紧扣住,他看向小黑,“继续说。”
秦明确实没想到林涛就这么公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这好像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大宝对他们的关系也只是点到为止,这样在警局所有的人面前开诚布公他们的关系还是第一次。秦明在孤儿院的时候,没少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很早就习惯了,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可林涛不应该,他没有任何的过错,他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您和秦科长都很好,我们……没意见没意见,算了我这笨嘴,我还是不说了。”
小黑越说越觉得秦明面色不太好看,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匆忙的坐下了。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大宝倒了杯啤酒站起来,嫌弃似的看了一眼小黑,“小黑,你那干吗呢,你这话说的让涛涛和老秦都没法接。”
“老秦、涛涛,他们都不会说话,其实你们很早以前就是现在这样了,大家呢早就习惯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今天在这里就是想把话说明白,免得怕你们日后尴尬,大家都很看好你们。”
她举起酒杯,“祝福。”
小黑、小刘、小张、小李等等纷纷举起酒杯,“祝福。”
既然说不清楚索性还是喝最省事,要不说大宝龙番最佳小能手呢,人一两句话就能颠倒乾坤,否则今天不管是被林队长按住,还是被秦科长解剖都活不过明天。
这不会说话的刑警队都是活该注孤生!

放长假的前夕孩子们心都野,内心都有一匹脱缰的野马奔腾在一片绿色的青青大草原上。
偏巧谭局前段时间开会总结说,法医科在这次案件中功不可没,秦明和大宝还是伤员所以就提早放了。林涛要看着小黑做这几起连环案件的结案工作,大宝开开心心给家里报了电话,领着一大箱局里发的慰问品回家躺着去了,当天就被她堵上门来的老妈拖走去相亲,事发现场简直不能用一个惨字形容,那得是三个字:惨惨惨。
林涛啃着苹果看着微信群里大宝发的【生无可恋世界再见】的表情包,跟着小黑的【修仙使我快乐】在底下刷了一个【皮皮虾我们走】。
大宝:【相依为gay】
秦明:……
大宝:小黑,我们【相依为gay】。
小黑:【喵喵喵?】

秦明的作息时间一向很规整,就连节假日也不会超过七点半起床,林涛是卡在秦明要睡觉之前进的门,他进来时还怕秦明睡了特意放轻了脚步,结果看到里屋的灯还亮着。这几天放假正好秦明就打电话让工人彻底一下装好那个小厨房,白天装修吵吵闹闹的,等工人们晚上干完活再走,秦明睡得也就晚了。
他放下钥匙在桌上,秦明正坐在床边半弯着身拿着药膏给左脚上的伤口换药,之前出院的时候医生叮嘱过这药要每天一换,不然伤口溃烂感染是一方面,而且还会留疤。
林涛靠在墙边看他,他进门本来就轻,秦明又正在换药根本没注意到他。看他抿着唇角,费力的要去解脚上的纱布,林涛拉起他的手,“我来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的身上还带着晚间寒风清冷的气息,也不知道回来多久了,林涛笑着蹲下身,“刚回来。”
他小心避开他的伤处轻轻抬起他的脚腕,“痛吗?”
秦明摇摇头,他一条腿单脚抬起,姿势迫使他微微往后仰,双手撑在床铺柔软的两侧。这样他看林涛的脸侧轮廓更加清晰,线条比少年时更加锋利,棱角分明,他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被他卷到手臂中间,他动作利落的拆下了纱布,手指上轻蹭了点白色的药膏,“宝宝可能有点疼,再忍一下。”
伤口结痂的地方已经长出了新肉,浅浅的一层淡粉色跟旁边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他说了会疼上药的时候,秦明还是嘶的一声想要躲开林涛的手,林涛好笑地看着他,“别躲。”
他稍微用了点力握住他的脚踝,放柔了力道给他上药,又给他换上了新的纱布才放下他的脚来,“好了,宝宝。”
“你怎么还不起来?”
秦明的脚趾踩着软绵绵的毛绒拖鞋,长时间抬着小腿有点酸,他低着头动了动脚腕,林涛还是一动不动的托着下巴看他嘿嘿的傻笑着,“看我们家宝宝好看呗。”
“滚。”
他毫不吝啬的赏了他一个字,林涛知道他也从来只是嘴上说说,牵起他放在膝边的手,神色认真起来,“宝宝,明天咱两都没事,去趟孤儿院把蒋萧和蒋蓁领回来吧。”
他不止一次的跟他说过这个事,当时他是同意了,却没仔细想过自己能不能承担一个父亲的责任,也不能确定林涛是不是真的想要和他一起,秦明犹豫着开口,“你是真的想要领养那两个孩子吗,你也可以真正意义上拥有自己的孩子。”
“宝宝,”林涛看着他眼睛里的海水,“我跟你说的从来都不是玩笑,我对这一切是认真的,我已经给爸妈说了这事,他们还希望能够见见你。”
秦明大多数时候难以确定自己不能控制的事,这个时候他总是低着头,从侧面看他的睫毛纤长轻颤,总显得异常脆弱,林涛放柔了声音,“好吗?”
他知道这样秦明总不会拒绝他,这就好像如同游戏里一成不变的规则,而秦明总是墨守成规的人,他不得不同意,因为他不能拒绝。
“宝宝最乖了,”林涛笑着直起身去吻他的眉眼,秦明皱起眉想要偏头躲开,却被林涛牵制住拉住手,唇齿交缠来了一个深吻,他压着他躺倒在他的身后的床上,秦明看着林涛单手撑在他的发侧,另一只手解开衬衫的扣子,“宝宝,我们做吧。”
“死开。”
秦明想要瞪他,但是在林涛看来丝毫没什么威慑力,他双手按住他的手举过头顶,“我就当宝宝你同意了
做过一次是意外,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然后身体熟悉了对方,总会不由自主跟着他的节奏,一切就变得顺其自然了。                                

“哦,你对法医这个职业怎么看?”
“惩恶扬善。”
“……恋爱方面”
“……几乎为零。”                               
大宝一筷子差点没夹住再次滑进锅里的羊肉片,“我上学的时候还是谈过的。”
对面戴着眼镜一脸清秀的男人点点头,“所以我说……几乎为零。”
嗬,我还得夸您用词挺准确是不是?
“呵呵,您真会聊天。”
大宝撑起一个假笑,又倒了一盘虾滑下去。男人一直没有动筷子,很绅士的为她把鸳鸯锅里麻辣的那一边的虾球分到了清汤锅一边点,“你对医生这个职业有什么看法?”
大宝头也不抬的吃着,“救死扶伤。”
“……恋爱方面?”
“孤独终生。”
男人斯文地笑了,“李小姐真会开玩笑。”
“你就当我是开玩笑吧。”大宝捞出一沓粉丝,“沈医生是什么类型的医生啊?”
“外科医生,经常给病人做手术的那种。”
“那我们差不多啊,”大宝演技浮夸的装出惊讶的样子,“我们也经常缝缝补补,砍砍锯锯,只不过是给死人做的。”
沈医生依旧素质良好的面带微笑注视着她,“我偶尔也给死人做解剖。”
“哦,看来我们还挺有共同点的吗,”大宝话里一点也不带着惊喜,“你也知道,像什么内脏啊肠子啊心肝脾肺肾啊……掏出来洗干净再放回去,这法医干久了吧,”她努力说的很恶心,“诶,你有时候不看着都吃不下去饭,哎呀,说的我现在都想看了。”
离他们坐的不远的林涛都快听不下去了,“你们法医还干这个呢。”
“只有她做。”
秦明端着瓷盘里的咖啡杯,看着今天的报纸说道。
大宝她爸前段时间胃炎住进了医院,他的主治医生是为年轻有为,长得还不错的小伙子。对大宝她爸的病也尽心尽力,认真负责。前天大宝忙着案子没时间,还是这位才貌双全的沈医生帮大宝妈妈的接她爸爸出的院,人前人后忙的好像是他们家亲女婿一样。这一忙活,大宝妈说什么也要请人家吃饭好好感谢一下,这不大宝打电话说一放假,立刻要她请这位沈医生出来吃个饭,大宝是不得不同意了,但又怕自己搞不定这位沈先生,于是打电话叫林涛和秦明出来壮壮声势。
林涛早上七点一醒就简单洗漱做早餐去了,以至于大宝打电话来的时候,他随手一摸,还以为是自己的电话就接了,“涛涛,我跟你说……”
她这一声彻底让秦明清醒了,看了看还在枕边的手机,“林涛不在,你等一下。”
“老秦?”大宝还在纳闷怎么打给林涛的手机是秦明接的电话,后来又一想他两住在一起,谁接电话不是接,“老秦我跟你说,我就在你家楼下右边胡同口的那个小咖啡馆里,你们两收拾收拾快来啊。”
“啪”一声她挂断了电话。

“那我再给你点盘鸭肠吧,”沈华招手,“服务员。”
大宝再一次无语凝噎。
这哥们老不按套路出牌,还怎么愉快的玩耍下去啊!
“沈医生,”大宝放下冰果汁,“我呢非常感谢您对于我父亲的照顾,今天这顿饭完全是我妈的意思,我不来她就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
“我们科长说了同行结合的失败率高达59%,你我说起来也算半个同行,咱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她十分霸气的从钱包里掏出钱拍到桌上,“饭我请你,你哪来回哪去,大家风平浪静相安无事。”路过旁边时还小声冲林涛和秦明招呼,“走啦,走啦。”
“这又黄了一个。”林涛拿起外套,“第九个了。”
秦明合上报纸,“走吧。”
沈华看着他们在大门口一点也不刻意的走在一起的画面,笑了一下摇摇头开始涮起没吃完的火锅。

送大宝回家后,正好也到了和院长约定的时间,林涛开车一路去到了城郊的一所孤儿院,路旁还是立着熟悉的标牌,和二十多年前的一模一样。已经是秋末冬初的季节,天气渐渐地寒冷起来,林涛把车停在门口的空地上,一双靴子把石子地踩得嘎吱作响,秦明轻车熟路地去推孤儿院大门。郊区不比城里的气温高,寒气顺着领口钻进去,林涛撤下自己脖子上的红色围脖裹到秦明的脖子上,“冷不冷啊你,把这个戴上。”
这个围脖还是去年他老妈给他缝的,林涛嫌弃色丑一直没带,正好要入冬了一翻箱倒柜从箱子最底层揪了出来。要不说长辈们都喜欢大红大紫的色吗,整得跟过节过年一样喜气洋洋的又丑又傻,姑娘们都不喜欢,小伙子们更不喜欢。
秦明嫌他呼的太紧,上手扯得松了点,“颜色真丑。”
“我妈给我缝的,我也不能拒绝她呀。”
林涛很无奈的一摆手,孤儿院里孩子们正在院子里由一位老师带着玩游戏,看见他们热情的迎了过来,“你们好,是要来领养孩子们的吗,用不用我带你们转转?”
“谢谢,不用了,我们和院长约好了。”
林涛向来很吸引女人缘,再加上笑起来眼睛稍稍眯起,眼角上翘一副桃花样,“我们是来领走蒋萧和蒋蓁的。”
老师不好意思地笑笑,“原来你们认识啊。”
“林叔叔,秦叔叔。”
他话音刚落,蒋萧和蒋蓁已经认出了他们从孩子们堆里跑了出来,林涛弯下腰摸摸他的头,“这回怎么不叫爸爸和爸比了?”
“只要你们不介意只有爸爸,没有妈妈,”他略带笑意的目光看向蒋萧,这个孩子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爸爸。”
蒋蓁走到秦明面前,也不说话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秦明也看着她,最后向她伸出了手,“走吧。”
蒋蓁伸出小手放在他的手上,“好。”
秦明在这儿待了很久,久到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至极,从父母去世后,每次有新的人来到孤儿院来领养孩子,他就得听那些老师们重新温习一遍他父母的死,这总是在不断的提醒他,他原来也是有一个幸福家庭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父亲的一个朋友,罗钥。
罗钥是他父母的大学同学,一直深深爱慕着他的母亲,于是在他八周年的生日宴上设计害死了他的父亲,也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身边的亲朋好友每个人都说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也没有办法,可是他呢,他是他们的孩子,他又做错了什么。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带着满心的愤恨去找他,结果却看到了罗钥满是鲜血的尸体,这一腔愤怒又好像一盆冰水一下冷却下来。只剩下虚无缥缈的空白,他知道他不恨他,他无法恨每一个对此漠不关心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对别人的悲哀除了同情怜悯,再无能无力。
每一个孩子背后嘲笑他是死人的孩子、是杀人犯的孩子时,他都觉得世界对他太苛刻了,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偏偏发生在他的身上。比起那些冷言冷语,他知道他自己的心里有个永远也补不上的洞,任何事情到他这里只有最坏没有更好,他悲观过于现实,只有残酷没有美好。
是林涛让他看见了这个世界上的美好,并不是他幸运,命运对他并没有宽容到哪里去,他真心觉得能够和林涛一起,上天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幸运。
所以要学会知足。
林涛想要他去见他的父母,他不一定真的觉得自己会去,任何一对父母都不会这么轻易同意自己的孩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就算同意,也绝不会是像他一样不正常的人。爱一个人,而这个人正好也爱你,已实属不易。他没必要再去给别人的家里添麻烦,他很早就失去了父母,也并不会懂得怎样讨别人喜欢,在别人的生活里不会是一个受欢迎的存在。

“秦明,好久不见了。”
老院长头发花白坐在办公桌前,“知道你们要来,等你们好久了。”
“院长,您好。”
林涛天生一股自来熟,上了年纪的人看他都觉得像自己儿子辈分,“好好,坐。”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本老式的相册,上面全是孤儿院收留的孩子们的照片,一看就年代久远,因为相底还是黑白色的。秦明几乎一眼就看见了自己那时的照片,注意到他的目光,院长把相册放到了他们的那边,“这是你刚来时的照片,你都不记得了吧。”
“我记得。”
正是因为记得,才这么多年深刻的难以忘却,他不是最招人喜欢的孩子,却是最不幸的那一个。林涛对秦明的过去其实知之甚少,他遇见他的时候是在大学,而在那之前的时光里,除了听到旁人只言片语的描述,知道他的父母死于意外,其他的几乎一无所知。
“那时候你总是不太爱说话,自己独来独往一个人待着,听说你现在是在警局工作,那挺好的。”
一点都不好。看到别的孩子被领走时他没有嫉妒,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失落,他害怕他会离开,因为那意味着他要叫别的陌生人爸爸妈妈;他又害怕他会一直待在这里,等着一个永远也不会来的人。
“为什么想要领养蒋萧和蒋蓁?”
林涛看出秦明的沉默,笑了笑回答,“因为觉得和那两个孩子有缘。”
“哦,是这样。”
院长也没再继续寒暄,拉开抽屉递给他们,“这是领养的一些资料和说明,需要你们两个签个字,我们要进行登记一下,回去你们再去民政局开个领养证就行了。”
“还有身份证、户口本,一寸照片之类的都带了吗?”
“带了。”
秦明把文件袋递给他,“都在里面了。”
老院长戴上眼镜,掏出证件来仔细看了看,“林……林涛,秦明。”
他拿出笔,照着上面的信息开始填写,“孩子名字一栏你们怎么填啊?”
“秦。”
林涛说。
“不,”秦明坚定地说道,他抬头看着院长,“姓林,林萧林蓁。”
林涛语气冷了些,“秦明。”
秦明把脸挡在围巾里,低声说道,“我去外面等你。”
秦,真的不是什么一个幸运的字,它的代表仅仅是人生无尽的苦难与折磨,蒋萧和蒋蓁不应该再有这样的体验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再拥有他这样不幸的人生了。
真的是太痛苦了,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也许它们永远不会结束。
秦明走到车前看着孤儿院里孩子们的身影,想起自己二十多年前的一切,忽然觉得很可笑。
上天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他从这里开始一路迁徙不再停留,最后却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
命运是躲也躲不过去的,他总得要面对这个事实:他的父母已经死了,失去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来了。他就像个跳梁小丑,滑稽又可笑的自编自导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幻想着一场失散多年的狭路相逢。
到头来,还是只有他一个。
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那场大雨中,不知悔改。
“秦明。”
林涛再出来时看着秦明站在车边,他走过来,看见他低着头沉默地久久没动,他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腕骨,“秦明,你看着我。”
看着他,然后林涛忽然慌了。
“宝宝,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怎么了,我们去医院吧好不好?”
秦明不怎么喜欢眼泪,虽然它也是一种情感的体现,但这种情感已经离他远去很多年,从他父亲死去的那一刻,从他母亲离开的那一刻。
他都没发觉自己哭了,他伸手去碰才发现脸上冰冰凉凉的,但他好像在此刻失去了可控制的能力,像是回到了他八岁时候的样子,他扬起脸问林涛,“你真的觉得,秦是一个好的姓氏吗,它带给我的,在这二十年来只有痛苦,没有幸运。”
他看向林涛,“可是你不一样。”
——可是你不一样。
你是幸运的、幸福的,和我不一样。你是美好的,是快乐的,世界上所有美好代名词都可以换成林涛。
林涛捧住他的脸,“秦明,你没有。”
“你没有,”林涛亲近地抵着他的额头,“对于我来说,秦明是很好的两个字,它可以代表很多,是因为你它才有了无限的可能。”
“与你相遇,我觉得很幸运。”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们轻轻吻在了一起,林涛笑着贴着他的唇说,“所以秦明,别再向后看了,那场雨已经过去了,而我们在一起。”
——而我们在一起。
不是只剩他一个人,雨已经过去了,而我们还在一起。
“院长爷爷,您在看什么呢?”
老院长笑着从窗户边上收回视线转过身,蒋萧和蒋蓁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他们的新爸爸,“没什么,只是一场历时已久的感冒终于治好了。”
这一场历时已久的感冒终于治好了。

这破场装修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月才好,不仅修了厨房,连着主卧室、两个侧卧室,还连带着多修了一个厕所,客厅也重新装修了一下。四口之家和二人世界的区别,不单单是多带了两个电灯泡,而且花销还多开支了好几倍:吃穿用度教育学费,当下养个孩子就不便宜,别说他养了两个孩子。秦明对此毫无所谓,因为他两工资并不算是少的,这些钱又不是交不起,只不过增加了支出就得从别的地方扣。比如林队长的好烟啤酒,爱吃的路边摊……
“杀了我吧!”
林涛一早醒来在看到秦明的微信消息后倍感绝望:林蓁要买玩具熊的钱从你那里扣。
随消息发来的还有一张商店橱窗里摆着的一个一米多高的大毛绒熊。
领养程序办完后,蒋萧和蒋蓁正式改名为林萧林蓁,林涛边打字边从床上起来走到床边拉开窗帘。
林涛:谁要给她买的?
秦明:大宝。
“阿西吧。”
林涛再一次感受到世界对他深深的恶意,自从这两孩子领回来,大宝可是三天一串门五天一溜达,闲的有事没事都来看看。这好不容易有个星期六休息,一大早上非拉着秦明要带着林蓁出去玩,林涛可是连着三天没休息刚参与了一场跨省的逃犯追捕,昨天晚上饭都没吃一觉睡到大天亮。
“林萧,林萧,起床了。”
因为马上下个星期一林萧和林蓁都要去新学校念书,林萧和林蓁根据之前学习的程度都开始读小学四年级,林萧怕赶不上进度最近都在认真的提前看书,这一点林涛倒觉得跟秦明很像。昨天秦明回来的比较晚,他看书看得也比较晚,这会儿还没起床。林涛一敲门,他迷迷糊糊揉揉眼睛,光着脚给林涛下床去开门,“爸爸。”
“儿子,起来了?”
林涛抱起他到走廊上的卫生间洗漱,林萧脑袋靠在他的肩上,“爸爸,你昨天都没吃爸比做的饭。”
林涛把他往上托了托,“你爸比跟你说的?”
“没有,爸比只是说你很累,让我们不要去吵你。”
林萧摇摇小脑袋,“我们都很想你。”
“我知道。”
林涛把他放到洗手池上递给他牙刷牙膏和杯子,林萧撅着嘴,“爸爸,我自己可以。”
“行,我们小萧长大了,不需要爸爸了。”
林涛跟他玩笑着把牙刷含在嘴里,“下次就让你自己来。”
“爸爸真讨厌,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萧把牙刷上的沾的水林涛身上甩,“那你是什么意思啊,来好好跟爸爸说说。”
他出其不意往林萧胳肢窝挠痒痒,“烦死你了!”林萧边笑边躲开,父子两个就在洗手池上闹开了,直到乒乒乓乓的砸门声响起,他扔下毛巾嘱咐好林萧自己刷牙洗脸走去开门,“谁啊?”
“一大早上的烦不烦,敲门一下就完了呗,这么多下很不礼貌知道吗?”
再看清楚来人后,“对您……多不礼貌啊,哟妈,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苏琳茵拎着包这门进的无比自然,“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呗。”
林涛他爸跟在后面,“你上次说要回去,结果说有案子放了你妈鸽子,所以她就来了。”
“嘿林振华你儿子一夜之间成家立业,你不得过来看看,你这么天天放养都像话吗。”
上次林涛说有事完全就是瞎掰,他只是怕秦明不能适应而已。这下好了,人家亲自找上门了躲也躲不过去了。夫妻两还在那拧巴到底是谁要先来的,其实都是想儿子却谁也拉不下这个脸,正巧此时林萧等了半天还不见林涛回来,跳下洗手台往客厅跑去,“爸爸。”
“咦,爸爸你有客人啊?”
林萧脚步顿了顿,林涛拉住他的手,“林萧,叫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好。”
林萧长得其实跟林涛很像,之前鼻子眼睛没长开也看不出来,可能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谁带大的就像谁,苏琳茵看得很是欢喜,“好,到奶奶这来。”
“林涛!你这个爸爸怎么当的,怎么连孩子拖鞋都没穿?”
这就是典型的有了孙子忘了儿,现在他这个儿子在老子眼里到什么都不是了。
好,我这就拿去。”
被老婆压榨、被儿女欺负、被爹妈使唤这生活真的是好的不能再好了,生活最底层的林队长万分悲惨的去给儿子拿拖鞋。
林振华环顾了一下四周,“秦明呢?”
苏琳茵也看他。
“宝宝,带着林蓁出去了。”
林涛嘿嘿尬笑了两声,“您老先坐着,我去给你倒水。”
他走到厨房,餐桌上还留着早上秦明走时候做的早饭,他也不管冷热一口气喝完牛奶,塞了片面包就进厨房。
又重新热好奶、煮好鸡蛋,面包机也叮的一声烤好了,“林萧,过来吃饭。”
“哦好,爸爸。”
林涛把鸡蛋奶面包端上桌子,林萧已经拉开椅子坐了过来,小口小口的开吃上了,“小心点,烫。”他想要去拿泡在凉水里的鸡蛋,虽然是在降温,但表皮还是很烫,林萧烫的缩回了手,林涛帮他把皮去了,又放回碗里的凉水中,“待会再吃。”
自己又到了两杯凉白开走回客厅,“爸,妈喝水。”
苏琳茵没接水,“跟我这别糊弄事啊,现在孩子都不在,你说说你们之间的事。”
“我跟老秦挺好的,”林涛把水硬塞到她手里,“爸妈,你们别为难他,他父母很早就离开他了。”
苏琳茵知道秦明是在林涛上大学以后,他这儿子三天两头一提这个同学,好像他们关系好的不得了,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种关系。林振华还在警局做处长的时候,是听说过秦颂的,可惜机缘巧合从未见过秦明。他怀疑过这件案子的内情,曾经想派人调查此案的时候却被告知已经结案,秦颂是自杀身亡的。没想到现在他的儿子也做了法医,而且十分优秀,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想到往事林振华叹了口气,“秦明是个好孩子,你既然要和他在一起就好好的吧。”
他们家对孩子一向是放任发展,观念开明。林涛当初考警校的时候,林振华也只是说今后怎么走你要自己承担,所以林涛打电话突然和他们说他打算和秦明一辈子在一起的时候,老两口除了微微有些惊讶过后,也并没做出过多的反对,只是提出让他们来家里吃顿饭。
做父母的最终都希望儿女能够幸福,林振华和苏琳茵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自然也不想做阻碍儿女幸福的绊脚石,他们不一定知道什么对林涛才是最好,但是林涛自己知道。他知道什么是他想要的、什么是他追求的、什么决定是正确的,苏琳茵和林振华所要做的就是尊重林涛的选择,即便有时候他的选择不太对,那也没有关系教给他跌倒之后重来,他总能找到属于自己正确的道路。这摸爬滚打一路跌跌撞撞也走过来了,他已经能做出决定自己一生的判断了,苏琳茵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林涛已经快要高出她一个头了,她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一只手抱住他了,她的儿子是真真切切的长大了。现在他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也要去拥抱自己的儿女,也有了自己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了。
她到这微微有些感慨,“林涛你想做的事,我们从来也拦不住,我们只是希望你做出这个决定后真心感到幸福快乐,我们今天到这里来也只是想要见见我们家另一个儿子,见见我们家里的人。”
“这么说你们是同意了?!”林涛一把揽住苏琳茵的肩膀,“妈,我就知道你通情达理,你最好。”
“我本来也没反对啊,”苏琳茵哼了一声瞪他,“这么说我要是不接受,我就是不通情达理不最好啦?”
“不是不是,”林涛笑着往她跟前凑,“再怎么着你也都是我妈啊,我就是想我喜欢的人也想让你喜欢喜欢,知道他有多好。”
“别拿这好话甜糊我,我还不知道你这个臭小子。”
苏琳茵知道他这一套,笑着打他脑袋,“少跟我这臭贫,快到饭点了吧,去打电话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今天给你们露一手。”
“好嘞,”林涛噌一下子蹿起来,“我打电话去,爸你喝水啊。”
家务事林振华年轻的时候不在常家就是苏琳茵一手包办的,现在他老了退休了,更是她主要管家事。林涛又给林振华倒了点水,刚准备起身回屋打电话,门口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爸爸,爸爸开门。”
听声音就知道是林蓁的声,餐厅那边林萧也刚好吃完饭,父子两个一块走过去开门,“蓁蓁,回来了,爸爸抱一个。”
林涛给了一身碎花小裙子的林蓁一个大大的拥抱,后者不是很愿意领情,“爸爸,你胡子弄疼我了。”
“好好好,爸爸这就放开,”林涛笑着松开手,大宝在门口喊道,“这父女相聚的画面真感人,现在林队长您可以拿一下您闺女的玩具了吗?”
她扛着一个巨型玩具熊,气喘吁吁地走进门一把就怼在站在门口的林涛身上,“快,接着累死我了。”
林涛差点没被这玩意儿给糊个满脸,毛绒绒的质感堆了他一脖子,他艰难的抬起头,“老秦呢?”
“后头停车呢。”
大宝喘了口气往里走,“先给我来口水。”
苏琳茵见状给她把桌子上的水递给她,“来,姑娘给。”
“谢谢。”
大宝咕咚咕咚几口下去,抹了把嘴才看见客厅坐着的苏琳茵和林振华,“哟,涛涛你有客人啊?”
“哦,那是我爸我妈。”
林涛还在跟那只巨大的玩具熊奋斗,林蓁在他身边一直要他小心不要弄坏了她的玩具熊,大宝抓了抓后脑勺一团乱的头发,腼腆地笑着说,“叔叔阿姨好,我叫李大宝,是涛涛……不,林涛的同事,我在法医科,在秦科长的手下干活。”
“你好你好,李小姐坐吧。”
苏琳茵一见这姑娘就有股亲切感,不像现在社会上有些女孩子的矫揉造作,她爽朗率真,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不用不用,您叫我大宝就行。”
大宝连忙挥手,被苏琳茵拉着坐了下来,林萧也看见她回来了,“小姨。”
他叫的还是在大榆村那一套,林涛和秦明也懒得纠正,反正这个阿姨那个叔叔的也分不清楚索性就他们叫去了。
“小萧,待在家里乖不乖啊,早饭吃了吗?”
大宝摸摸他的头,林萧点点头,“吃了,爸爸热了早餐。”
林涛总算是在林蓁的指挥下小心翼翼把玩具熊拖到了她房间的地板上,一回到客厅就瘫倒在另一边的沙发上,“这小祖宗可真难伺候。”
林振华一脚踢过去,“谁祖宗?”
林蓁从房间里跑出来,“爸爸,我想把熊搬到床上,你可以帮我吗?”
她眨着一双天真无辜的大眼睛,“我祖宗,我祖宗,都是我祖宗。”他这话一说,苏琳茵、大宝还有林振华都笑了,“天天没个正行。”
“蓁蓁,这是爷爷奶奶。”
大宝笑着介绍道,“爷爷奶奶好,”蒋蓁说完小声地问旁边的林萧,“哥哥,爸比怎么还不回来?”她是第一次见到家里有这么多的人,人多一热闹起来她就有点害怕,下意识想找她熟悉的人回到安全范围内。秦明和林涛之前用了很长时间才让她对陌生的人群不那么恐惧,这种创伤后遗症也不是一次性就能好的。
“来,到奶奶这里来。”
蒋蓁也没挣扎,任由苏琳茵把她抱到膝盖上,“告诉奶奶,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蓁。”
她的两个小小的黑色麻花辫垂在肩上,碎花连衣裙铺展开来,苏琳茵越看越觉得这孩子生的好看,“蓁蓁,跟奶奶说说咱们家的事好吗?”
苏琳茵也很会哄人,林涛这点就是遗传她的,能够把话说得恰到好处又不能让人拒绝,再说苏琳茵本来也是妈,哄小孩这事还不轻而易举手到擒来。林振华把林萧也抱到腿上,都说老人家最能和小孩相处,没一会儿祖孙辈的相处氛围就来了。
说到吃林蓁正好饿了,苏琳茵就说她来做饭,大宝一瞅人家一家人一起聚餐,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合适,于是就要告辞,“叔叔阿姨,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我就不在这吃饭了。”
秦明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正听到她后半句“我就不在这吃饭了”,“你又不嚷嚷着要吃水煮鱼了?”
“宝宝,你回来啦。”他把钥匙放到桌上,正在玄关那里换鞋,他没往客厅的方向看,正巧门口的储物架也挡着了他的视线。
林涛走过来赶紧接过手里的购物袋,“宝宝,你买了这么多菜?”
秦明把外套挂在衣架上,“问她。”
大宝挠挠头,“中午回来的时候,我想吃的有点多,于是就让老秦顺便去趟超市买了点菜。”林蓁跑过来,“小姨说她想吃什么什么鲍汁杏菇肉、葱爆小羊肉、红烧狮子头……酱板鸭、盐水鸡、水煮鱼,反正好多好多呢。”
“那也不用这么多吧,”林涛看着袋子里的蔬菜和水果,“这都能吃满汉全席了。”
“满汉全席我来做。”
苏琳茵的声音由远及近,秦明之前压根没看到那有两人,她这忽的一说话走过来,他稍稍愣了一下,林涛拉住秦明惯性向后退的一步,面带笑容的说,“宝宝,这是我妈,那是我爸。”
秦明到哪都是对人很有礼貌的,“伯父伯母好。”
他对林涛爸妈的到来感到很是突然,但人家来看自己儿子也是应所当然,他冲苏琳茵礼貌性的稍稍半弯下身,拎着购物袋对林涛说,“我去做饭。”
自己转身进了厨房,林蓁在后面拉着林涛的衣角,“爸爸,我想吃个冰激凌行吗?”
林涛笑笑拉着她走到冰箱前,蹲下身在下面给她拿了一个,“就一个啊,待会不许说吃不下饭。”
“好,拉钩。”
父女两个拉过勾,大宝看着也不好在客厅待着打扰人家,跑去了厨房帮秦明的忙。

大宝的水煮鱼最终还是没吃成,孩子们吃不了太辣的,就改成了咸辣适中的红烧鲤鱼,剩下简单炒了一盘子西红柿鸡蛋、土豆小卤肉、醋溜圆白菜,还是随了大宝的愿外加一盘葱爆羊肉。大宝把米饭盛好,把菜都端上桌子喊大家都来吃饭,“喝什么饮料?”
“我要橙汁。”
“我也要。”
林萧和林蓁围在大宝身边闹着要饮料,“好好好,等一下,小姨都给你们倒。”
林涛在旁边喊他们,“先去洗手。”
“知道了。”
两个孩子又蹦蹦跳跳着跑走了,林涛给苏琳茵和林振华拉开椅子,“爸妈坐吧。”
苏琳茵也招呼大宝,“大宝,也别忙了,坐下吃饭吧。”
“好,”大宝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冲厨房喊道,“老秦你喝什么,我也给你倒果汁了啊。”
秦明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去洗手吃饭。”
“得了,”大宝如释特赦,“啦啦啦,洗手手吃饭饭。”
秦明接着她没干完的活,低着头往杯子里倒果汁,“你喝什么?”
“橙汁吧。”
林涛笑着看他,秦明的手顿了顿,“你不喝啤酒?”
“行了,他爱喝什么让他自己倒,伺候你真把自己当大爷了,小秦你也坐下吃饭。”
苏琳茵皱着眉瞪了一眼林涛,“什么都让小秦做,要你有什么用。”
林涛叹口气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唉,有了新儿子,就忘了旧的,咱还是自己自力更生吧。”
林振华补刀,“臭贫!”
“来,小秦,吃这个。”
苏琳茵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鱼肉,“辛苦你还得这整天照顾个这么大的。”
秦明怕她太麻烦连忙把碗递过去,温和有礼地说,“谢谢,伯母。”
苏琳茵的这个小子小时候皮得很,打不听骂不听的主。问他什么事情,林涛大多数时候都耍耍贫嘴也就糊弄过去了,但秦明跟她见过的孩子不一样。他温和有礼,对于她突然表露出的关心,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情,看上去很乖巧很听话,相信秦颂他们在的时候,秦明也是个很好的孩子。
苏琳茵忽然心里一阵叹息,这个孩子这么好,却那么早就失去了父母,“还叫伯父伯母吗?”
林振华是个不太喜欢多说话的人,目光却看向了他,“我知道你父母去世的很早,从此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父母。”
秦明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头脑一时不能灵活思考起来,他凭着本能一字一句的说道,“……爸,妈。”
“哎。”她笑笑应道,伸手握住他靠在碗筷旁边的的那只手,“好孩子。”
这两个称呼他已经很多年没说过了,这样说出来有点恍若隔世。他曾经以为他不会再有父母了,他也以为林涛的父母不会这么轻易的接受他,甚至连他们必然分开的结果他都想到了,可是因为林涛,他曾经失去的一切又都回来了。
眼前苏琳茵和林振华和他父母的脸又重合在一起,他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桌子底下克制不住的颤抖。
“宝宝。”林涛在桌子下面的手覆上他的手,秦明低着头小声说道, “放手。”
林涛能从他的话音里感到他的颤抖,
林涛扣住他的手,“宝宝不要不开心了。”一枚带有金属质感的冰凉的物体套上了他的手指,秦明低下头才发现林涛给他是一枚戒指。
银色的,戒指的形状是一个莫比乌斯环,戴在手上刚刚合适的尺寸,戒指的里侧刻着一圈日期和英文。莫比乌斯,其意义是永无止境。
——我爱你的时间,永远不会停止。
林涛最近那么穷就是因为它,这个戒指他是专门定做的,不然一场装修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宝宝,我想告诉你,”林涛拉着他的手,秦明依旧低着头没说话,林涛知道他在因为他父母突然到来的事情还在介意,“我所有拥有的东西都愿意和你分享一半,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家人都是你的家人。”
“我很喜欢你,我所喜欢的,也想让我最亲近的人也喜欢,”林涛柔声说道,他拉着他的手安抚性的摩挲着,“如果这样伤害到了你,我道歉。”
“没有,只是有些突然。”
秦明低声说着,“你的父母很好,我只是怕我……”
“怕你什么,宝宝?”林涛问他,“你的好与不好别人不能判断,在我的眼里你已经足够好了。”
桌子另一边的苏琳茵正在哄着林蓁把挑出来的西红柿吃掉,而林萧已经开始跟林振华说起了自己最近开始看的课外书,大宝一边给林萧夹菜一边跟苏琳茵有说有笑的聊着天。这样似曾相识的场景在他八岁生日宴之前天天都有,他也会跟他的父亲自己有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听母亲唠叨一天的生活,后来这样的热闹再也没有了。
“宝宝,”林涛低下头去看他垂下的眼睫,“我们是一家人。”
——我们是一家人。
于是秦明给了他一个拥抱。
“谢谢。
他的声音带着点微微的哽咽,“谢谢你,林涛。”
林涛看了一眼趁着周围没人看他们,他笑着低头抱住了他,吻落在了他鼻尖的那颗痣上,“宝宝,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谢的。”
他亮了亮右手上戴着的戒指,“宝宝,你是我的喽。”
“滚。”
死要面子的秦科长送了臭不要脸的林队长一个字后,再也没搭理他,专心的吃起面前的饭来。

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秦明八岁,屋子里亲朋好友欢声笑语的为他庆祝生日,秦颂问他,“明明,长大想做什么?”
他说,“像爸爸一样做个法医。”
秦颂摸摸他的头,“哦我们明明志向远大,可是法医不好做啊。”
“没关系,”他举起小拳头,“我会努力的,成为像爸爸一样厉害的人。”
叶青也笑了,走到他们旁边一起拥抱了父子两个,“妈妈也希望你能够这么厉害哟。”
那时候万家灯火通明,而他跟这个夜幕中的任何一家一样,期望今夜好眠无梦。
与现在,并无不同。

“宝宝,宝宝。”
“不许叫我宝宝。”
“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宝宝吗。”
“不是。”
秦明瞪他,林涛不要脸凑过来,“可我的宝宝一直是你啊,”
大学毕业的那天晚上林涛做了个梦,梦里是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他那个好哥们拉着他去参加毕业party,大家在KTV喝的烂醉一起谈人生聊理想,跟自己暗恋的男神女神大声告白,底下人一群起哄在一起在一起的瞎闹着,旁边一个朋友问他毕业之后会去哪,他说应该不会走的太远,毕竟老爸老妈还在这,离得远了一年到头肯定少不了他们的催命连环call。
龙番这个地方,一年十二个月,九个月都在下雨,春雨秋雨一下个起来就没完,难保不会你六月份在街上穿着破洞牛仔裤,九月份的时候就得了老寒腿风湿病关节疼痛。但你要在这里待得久了,又会觉得龙番其实是个多雨又温柔的小城,它就像江南三月的春风微微的拂过你的脸庞,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他也知道秦明不会走的太远,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他离不开这里,无论这里带给他了什么。
林涛不离开,是因为他也有他没说的秘密。
比如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陪着秦明一起坐在图书馆看书,窗外暖洋洋的阳光照得让人昏昏欲睡,秋末明黄色的树叶沙沙的摇曳成一团。林涛玩累了手机上无聊的消消乐游戏,使劲伸了个懒腰,对面的秦明早已经不是刚开始看书规整的坐姿,他安静地伏在书上睡着了,日光柔柔地照在他微卷的额发上,他的嘴唇抿起一点淡淡的笑意。林涛轻轻笑了笑,凑到他的身前蜻蜓点水一般在他的唇边落下一个吻,“宝宝。”
林涛喝醉的某个晚上,他又梦到了那个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是秦明的脸,“秦小明。”
那个瞬间跟他记忆里那副少年样的秦明交叠又重合,他笑了笑,“宝宝。”
然后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他吻了他。
“宝宝,我们亲一个吧。”
“滚远点,不然今晚你就睡公园。”
秦科长手上戴着闪亮亮的戒指,而林队长再一次不幸的将要面对流落街头的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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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爱发电同名。